豹子是分布范围最广泛的大型猫科动物，在亚洲和非洲的许多地区都有分布。它们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强，热带森林、热带草原、荒漠、高山、亚寒带针叶林等都有豹子的踪迹，甚至在印度孟买和南非约翰内斯堡的城郊都长期存在着一些豹子种群。

图：非洲豹和幼崽

对环境超强的适应能力会让人误以为豹子没有灭绝风险，实际上，在世界范围内，豹子的分布面积和数量一直在不断下降，至今它们已经失去了63%到75%的历史栖息地。豹子的9个亚种中，有3种被列为极度濒危（远东豹、阿拉伯豹、爪哇豹），2种被列为濒危（波斯豹和斯里兰卡豹），4种被列为近危（非洲豹、印支豹、印度花豹、华北豹）。

图​：豹子分布图，红色部分表示已灭绝，黄色部分表示现存

豹子数量的下降和人类的活动密不可分。栖息地丧失和破碎化、猎物减少、人豹冲突、偷猎、奖杯狩猎等都是促使豹子数量下降、分布面积缩小的因素。这些都是人类活动对豹子最直接的影响，那么，人类活动对豹子种群的遗传多样性有没有影响呢？

为了研究人类活动对豹子行为及遗传多样性的影响，来自南非等国家的科学家，从2005年到2019年利用GPS定位项圈、现场考察、遗传样本分析等工具和方法，对生活在南非两处保护区的两个豹子种群进行了长达15年时间的研究，对150只豹子的领地位置和遗传情况有了详细的了解后，最终得出结论：受人类活动影响较严重的豹子种群，近交回避机制会被打破，更容易发生近亲繁殖现象。

众所周知，长期的近亲繁殖会导致物种的遗传多样性损失严重，后代免疫力下降，更容易受到遗传病和其他疾病的困扰。在猫科动物中，白虎（孟加拉虎白色变种）和华南虎都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它们目前均生活在圈养环境下，现存所有白虎都是一只名叫莫汉的雄性白虎的后代，所有华南虎都是6只野生华南虎的后代。由于长期的近亲繁殖，白虎和华南虎的繁殖能力下降，幼崽存活率低，后代的身体易出现畸形，寿命也较正常的老虎短。

​图：美国某动物园的一只白虎，近亲繁殖导致面部畸形

然而，白虎和华南虎的近亲繁殖都主要是人为因素导致的，在自然界中，通常猫科动物中近亲繁殖现象并不常见，这就是因为近交回避机制的存在。

所谓近交回避机制，是指某个物种或某个特定种群中存在一种或多种机制，该机制可以避免血缘关系接近的个体交配繁殖。自然界中存在多种可以避免近亲繁殖的机制，如亲属识别、个体扩散、群体外交配、延迟性成熟等。其中，个体扩散是许多猫科动物避免近亲繁殖“采取”的措施。

​图：雌豹和幼崽

豹子是独居性猫科动物，每只成年雌豹和雄豹都有自己的领地，雌豹之间的领地通常不重叠，雄豹的领地可同时与多只雌豹的领地重叠。当雌豹和雄豹交配并生下幼崽后，抚养幼崽的工作由雌豹独自完成。幼崽到了亚成年时期，就会离开母亲独自开辟一片领地。但在扩散模式上，亚成年雌豹和亚成年雄豹有显著不同：亚成年雌豹更倾向于在出生地（即其母亲的领地）周围建立领地，而亚成年雄豹则会远离其出生地。

亚成年雄豹远离出生地生活并不完全是主动的，因为“刚刚进入社会”的它们竞争不过出生地周围更年长、更强壮、更有经验的雄豹，它们只好被迫来到远离出生地、雄性竞争对手较少的地区生活。雄豹的扩散虽有被动的成分，但却形成了一种近交回避机制，有效地避免了雄豹和血缘关系亲近的雌豹交配繁殖，对豹子种群的长期健康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图：两只雄豹发生打斗

在这个方面，老虎、美洲虎等独居性猫科动物与豹子十分类似。狮子虽是群居性猫科动物，但其近交回避也主要是通过雄狮的流动和扩散来完成的：雄狮会把亚成年雄狮赶出狮群，流浪雄狮则会入侵一个狮群。雄狮的流动通常伴随着激烈的打斗，有时甚至会有伤亡，但它们的流动却促进了基因交流，保持了种群的遗传多样性。

图：一只雄狮（右）入侵一个狮群

在非洲南部，豹子分布区域的62%位于保护区之外，因此它们极容易受到人类活动的影响。在科学家所调查的两个保护区，科学家发现，一些雄豹在成年后并没有远离母亲生活，就在母亲领地周围开辟领地，其领地位置和母亲、姐妹、姨妈等血缘关系较近的领地重合。

这种现象带来的结果是，豹子种群中的近交回避机制被破坏，雄豹懒得扩散，最后和母亲、姐妹、姨妈交配的概率大幅度增加。在15年的研究调查期间，科学家多次观察到保护区中豹子近亲交配的现象。

那么，为何雄豹懒得扩散，就在出生地周围建立领地呢？科学家发现，这是因为在偷猎等人类活动的影响下，成年雄性豹子减少的缘故。由于雄豹的体型比雌豹更大，因此更容易成为偷猎者的目标。在所调查的保护区中，人为猎杀导致成年雄豹数量下降，亚成年雄豹的竞争对手减少，促使亚成年雄豹远离出生地开辟领地的外力减弱，它们只好就近呆在出生地附近生活。

图：一只体型庞大的豹子被猎杀

更令科学家惊讶的是，尽管两个保护区的其中之一近些年来保护力度加强，针对豹子的偷猎事件大幅度减少，但豹子种群的近亲繁殖现象依然严重——这说明偷猎对豹子遗传多样性的影响是长期的，它并不会随着偷猎的消失而立即消失。

这项研究是目前为数不多的通过长时间的观察研究证明人类活动对独居性大型猫科动物扩散模式和遗传多样性带来负面影响的研究之一，它直接显示出偷猎是如何改变豹子的扩散行为、破坏豹子种群的近交回避机制，并最终导致近亲繁殖的明确证据。它提醒我们：偷猎不仅会直接导致豹子数量的下降，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它也会影响豹子种群的遗传多样性，而遗传多样性的降低将会使豹子在面对疾病暴发、气候变化、生境丧失等问题时变得更没有抵抗力，增加其灭绝风险。

不仅是针对雄豹的偷猎，科学家还发现，移走过多的豹子，尤其是特定性别和年龄的豹子，会使豹子的人口结构变得极不稳定，个体扩散行为会改变，近亲交配的机会也会增加。因此，防止针对豹子的偷猎对维持豹子的数量和种群的遗传多样性意义重大。

在这之前，科学家曾研究过猎杀雄狮对狮群中亚成年雄狮行为的影响，也可以印证这项研究。在非洲，由于雄狮具有庞大的体型和威风凛凛的鬃毛，因此比雌狮更容易成为偷猎者的目标。科学家发现，当一个狮群中的成年雄狮被偷猎后，没有了父亲的驱赶，亚成年雄狮留在狮群中的时间会更长，当它们达到性成熟后，就可能和本狮群中的血缘关系很近的雌狮交配，近亲繁殖更容易发生。

图：若成年雄狮被猎杀，狮群中的亚成年雄狮可能会赖着不走

除了偷猎，其他的一些人类活动也会导致猫科动物的近亲繁殖。比如房屋、道路、水利设施的修建导致美洲狮、加拿大猞猁等猫科动物的栖息地被严重分割，一些个体被孤立在一小片栖息地中，近亲繁殖在所难免。为了减少野生猫科动物的近亲繁殖，禁止偷猎，保持各个栖息地之间的连通性，必要时建设生态走廊，是人类当前需要做的事情。只有这样，才能给野生猫科动物创造一个更遥远的未来。​